盧凱彤,歌手、作曲人、填詞人、吉他手,香港唱作女子音樂組合At17成員,台灣「音樂推動者大獎」的「年度突破大獎」得主。年紀輕輕,卻已進入樂壇多年,始終堅持獨立創作,與眾多音樂人合作,在許多歌手的演唱會擔任吉他手。個性鮮明,人文精神濃厚,曾推出攝影集,頗受年輕人追捧。
■ 問.(文藝復興基金會) 、答.盧凱彤
問:剛剛你說到現在「literature」好像是一個很少聽到的詞,讓人覺得很感慨。好像現在在香港搞文學、文藝,是一個小圈子裡的事情。你覺得是有這樣的氛圍嗎?
答:因為我中學的時候是讀English Literature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中文和英文的詩集,喜歡多讀些有詩意的文章。我覺得這些東西其實在香港是很缺乏的。它關乎我們能不能在日常生活中去留意生活的詩意。比如,每天你走出來上街,覺得今天的天氣和氣氛是什麼樣的,你會不會停下來形容一下你今天的心情。現在科技太發達,我們的文化也促使我們一見到什麼東西,或者吃到一餐飯,就立刻拍照上傳到網上了,但我們很少會運用文字以及文字的色彩去形容自己的生活。現在都是在非常快速、快餐式的文化中生活了。我覺得在香港,詩意,或者literature這個字,是很少被人用,也很少被人重視的。
問:說到這個,你會否覺得有這樣一種趨勢:香港的一些藝術家、創作者,因此也變得喜歡自己搞自己的創作,不想與外界交流,也不想求得大眾的理解?
答:可能在香港做文化藝術創作的藝術家,比較少得到創作的資源和自由去創作……應該說,自由是有的,但因為資源有限,地方狹窄,租金又貴——每一個藝術家當然都希望自己有小小的一個角落,有一個小的工作室供他去專心創作的。以上這些種種因素加起來,就使得一些香港藝術家的作品未必可以在市面上一下子就被所有人看到,未必可以一下子就變得好廣泛。於是,當你缺乏認同和共鳴感的時候,就會很容易自己縮到自己的世界裡面,一邊創作一邊卻覺得這些創作也都是很難被人認同了。於是在某個範圍內就變成創作人自己跟自己玩,而非創作人去expressively分享自己的作品給大眾或者青少年看了。
問:說到這種「自己跟自己玩」的狀態,你會否覺得文藝創作,以至於獨立創作,是很需要跟大眾互動,engage大眾讓他們參與進來的呢?
答:我就說音樂這方面吧,我會比較熟悉一些。我是很喜歡聽獨立音樂的,包括香港和國外的一些Indie band。我常常都會覺得,這些獨立樂隊他們獨立創作的好的音樂,在五、六年之後就會被商業界的人,或者做流行音樂的人吸取,使之變得非常流行。我很自私地覺得,現在很多很流行的Pop music,其實都是取材於Indie music的——無論是彈吉他的各種音色,還是歌詞如何去寫得尖銳些或者大膽些,這些事都讓我相信,其實獨立音樂是在某種程度上帶領了我們的社會的,只不過商業界的人也許要過好幾年才會看到獨立音樂的種種珍貴之處。所以大家就把一切歸功於流行音樂,而較少去留意獨立音樂了。獨立音樂、獨立文化及獨立藝術,一向都是比現今的社會超前一些的,因為它們沒有受市場的影響,創作者們不會去想,這東西到底行不行得通,或者能不能賺到錢。他們只是很純潔地在藝術的層面上想,這件事值不值得去做。獨立音樂,或者說獨立的創作方式,真的是很值得我們去關注和支持的。
問:你覺得你現在還是一個獨立的音樂人嗎?應該用什麼標準去判斷是否「獨立」呢?
答:其實當時我與林二汶組成AT17時,已經分不清楚我們到底是獨立的音樂人還是商業的歌手了。因為我們成長的環境還挺奇怪的:我們是被一位商業的歌手——黃耀明——簽約的,但我們簽約的製作公司——人山人海——確實一個獨立的音樂品牌。但我們一入行就已經去參加頒獎禮了,就已經與Twins crossover,之類之類,所以我們常常覺得自己是「踩著界」的。 我到現在都可以很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一個獨立的音樂人,因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創作。讓我慶倖的是,我簽約了一家大的唱片公司,但是我可以與他們有友好的合作,我運用他們的資源去支持自己的創作,而我的創作也可以不受商業的影響。這些事情都讓我肯定我的獨立。 而香港的獨立圈子呢,我覺得在這兩年豐盛、茁壯了很多的。因為在AT17在十年前出道的時候,唱作人也就是我們和林一峰……而已!哈哈!真的是沒什麼唱作人的。往後這幾年,你就看到了方大同啊,王菀之啦,張繼聰啦,等等等等,大家都冒起來了。而更加「獨立」的現象呢,就是你可以看到林一峰會做一個好大型、一連串的Indie band show給Chochukmo、Modern Children、Killer Soap等等樂隊。我自己入行久了,也認識了「在草地上」之類的其他做獨立創作的人。 也因為現在科技發達,一個Indie band 錄完歌以後,也可以很快上傳到網路,只要音樂好聽,就可以很快傳播開來。所以科技的發達是有好處也有壞處的。我覺得在現在的音樂圈,因為我們對Indie band 的關注多了一些,競爭大了很多,也好玩多了。
問:你覺得香港現在的獨立音樂界如何?它的發展反應了現在的社會現實嗎?
答:我認為音樂本身就不只是一種娛樂,它本來就是要反映一個時代的。無論是具體到講最近在香港的這個反國民教育的事件,還是大到去講這十年來地球的變化——全球變暖越來越嚴重,我們能夠怎樣去拯救世界——這些事情,都一定會在我們每天聽到的音樂裏面反映出來的。 我希望我們香港的獨立音樂,可以繼續越來越大膽,可以越來越多地去反映時弊。你現在回頭去看當年的Bob Dylan,甚至於Madonna——你可以看到Madonna是怎樣用她的音樂去解放一些女性主義的思想,其實這都是反映社會現實的。 我希望十年之後,大家聽到盧凱彤的音樂,能夠回憶起十年前的香港是那樣的,有那樣的一段時光。有的時候不必從歌詞中聽到,旋律和音色就能讓你聽出時代感,那是很重要的。
問:你覺得「文藝復興」這個詞給你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答:「復興」其實是有「重生」的感覺在其中的,有「重新開始」/Reborn這種含義在其中的。我覺得文化和藝術是每一天都要面對死亡,每一天都要重生的。我希望「文藝復興」不僅僅是短暫地讓人記起「我們現在要多關注點香港的文化藝術啦」。我希望它是一個持久的,永遠都會讓人想起:「喂,我們現在要做點事情了!」或者「我們現在的音樂開始變得麻木了!我們真的要多注入一些stimulation到裡面去了!」 「文藝復興」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了:要長存,要讓我們在生活中時時刻刻都想起這件事。
問:你對文藝復興基金會有何期待呢?
答:我們平時接受訪問的時候都喜歡說,如果可以同內地的artist或者台灣的artist合作就好啦。但是仔細想想,我們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一個包攬兩岸四地的平臺,讓我們去集中這個力量。往往就是這個電視臺,那個電臺,之類的零零碎碎的地方,讓我們能跟其他地方的artists crossover。但感覺總是不很夠。我真希望,文藝復興基金會能成就一個很穩固的平臺,讓兩岸四地的artist可以在文藝復興基金會的官網上,或者每年一度的藝術節上,讓大家一起來在香港crossover。這樣的一個平臺是會創造出很多的可能性的。